纪老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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悲欢(三)

远远看去,一人背手而立,一人微微躬身,像是在请罪。实也确在请罪。

园中落叶纷繁,秋花争妍,本该是一番怡人小景,奈何天色死灰一般,铁青重云为这片地落下一层灰蒙蒙的色彩。任谁看了这般情景也会无端沉下心来,郁郁不乐吧。

伯贤并非存心找死,他也想活,却也知这样偷来的时光,仿佛是因为鬼神瞌睡打了个小差,让他借此得以多活几天,小心翼翼地怕惊醒了鬼神,这条命也会被牛头马面索去。幼时常见父亲接见不同的面孔,后来渐渐定了下来,也能认出来人了,又看见大哥也常进出父亲书房。那时起,伯贤眼皮时常无端猛跳,心口发慌,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,竟也不知从何时起便起了疑心,就连在书房一连几个时辰的谈话也像在密谋着什么。就是不知道报应来得这样快,快到好似一切都还在昨日。

“众人辛辛苦苦捞你的命,早知你这样不珍惜,当初就不该答应云氏罢!”朴灿烈愠怒,就算他如何不待见伯贤也不会叫他去死,边氏下场有多惨,他们救伯贤就有多费功夫,说来跟阎王抢人也不为过。可这人,却因一时屈辱,就要去死!若是这样忍不得人情世故,活下来也不会长久罢!

伯贤听了头更往下低,不愿让朴灿烈看见自己眼角微红,几度想要落泪的狼狈模样。东院与世隔绝,从房里看出去的只有青灰色的一角天空,还有院中栽植的榕树,也只能看见零散几枝枝叶。这样普普通通的画面,却是伯贤每每梦魇醒后瞥见的一隅。刀起头落,大大小小绝望的哭啼惊叫,血液漫地就如同张开了獠牙要把人往地狱拽,目及之地无不死状残忍,之后便是漫天大火,是猛禽杀人的爪牙,乃至母亲悲怆的乞求,这些染着鲜血的画面,无一不日夜在伯贤梦里叫嚣、撕扯,直待痛苦万分才惊悸醒来,四顾无人,只有天色灰蒙更压抑着叫人喘不过气来,冷汗连连贴身衣衫都湿透,四肢僵硬麻木不能动弹。

良久,“臣背负母亲最后的遗愿才苟延残喘至今,但心中不曾忘记往日种种,每每想起便如同被猛兽捅穿了心肺。梦里是绝望的,醒来也是。臣也想活下来,去看漫山春华秋实,去看鹰击长空,可臣没有这样的福分。”激动之时,伯贤抬起头来,“臣心里存着这些贪念,殿下听了也会笑话吧!可无论如何也要耻辱的活下去的决心,殿下难道不明白吗?”刽子手的刀也许明日就会架到他脖子上。囿于这高墙之中,走错一步就会身首异处,更妄论世子立下一个个侧妃,纳下一个又一个妾,那他不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,没有人会由着他占着这个位子不放。这难道又不是事实吗?只是死得早跟死得晚的区别吧。

这对成婚不久的新人,就这样相顾无言。都说位越高的人越淡漠,心就越是狠的,料想朴灿烈也是吧。伯贤暗想,也许这条小命是老天要来收走了吧,他不过是顺应天命,自己往前走了一步。

伯贤言语激动不能自已的模样,朴灿烈一点不落收入眼帘,缘何内心隐隐怜悯?许是心中所想带到了眼睛,那双如洇了墨汁的眼眸掺了点悲悯、无奈,让原本恼怒的面容柔和了下来。但他又怎么会想到,正是这番情态,不偏不倚的刺痛了伯贤的眼睛,不堪落下热泪,滚烫滚烫的好像要灼伤他的颊畔。

“殿下,您缘何要怜悯于我呢?”他听见自己这样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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